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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坦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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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知突然覺得有些冷,她將手臂抱緊,破軍之後再說了什麽她也聽不進去,她看都不想看破軍那張明艷的臉,只偏過頭看朝良,灰衣神君的神情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模糊不辨。

她突然笑了,笑意在她的唇角暈開,卻未達她眼底:“恭喜。”

破軍哦了一聲,很有興趣地道:“喜從何來?”

“神君乃朝良君朝思暮想之人,此番重生而歸,難道不值得賀喜麽?”她的語調並沒有太大的起伏,波瀾不驚地,像是罩著莽莽煙霧的水,教人品不出其中的情緒,破軍揚頜一笑:“那本君便承你這一聲賀了。”

與在幻虛琉璃鏡中的人截然不同,眼前的破軍眉目間滿是戾氣,比定光還要攝人,一身打不碎的傲骨,蔑視眾生的存在,她彈了彈指甲,對九知道:“本君尚有些事情要同朝良講,你先下去吧。”

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。

九知眼中的光芒閃了閃,側目看向朝良,不知為何她很想知道朝良現在在想些什麽,但灰衣神君並沒有讓她如願,又或者是她從來都未曾猜透過他。

他似是在沈思著,也是,這其實是一件極為荒唐的事情,開天辟地以來再沒有聽聞過哪個灰飛煙滅的神祗能重生歸來的,這是頭一樁,令人難以置信。

並且在此之前,朝良一直認為九知才是破軍的轉世。

他壓了壓嘴角,正對上九知的目光,莫名感到心口一窒,她看似平淡無波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,像大荒之東的海,表面風平浪靜,實則暗流洶湧。

但在幻虛琉璃鏡中他就已經看清了自己的本心,破軍於他不過是虛妄的一筆,在那孤寂的上古歲月中,唯有與她之間那點聊勝於無的情愫才能慰藉浴血的疲憊,堅定住心中的信念。殺戮的孽債積滿掌心,唯有她在心間,才能避免踏錯一步。

千年修道,不及一朝成魔。

沒想到最後成魔的不是他,她在自己魔性難收的時候曾痛苦地用手遮住了眼睛,嘴角卻扯出笑來,對他道:“朝良,你別看我,我這樣醜,你別看。”

九知入魔時的情態,與她如出一轍。

他分得清明,在幻虛琉璃鏡中他便知曉得一清二楚,但現下他有許多事情想要知曉清楚,有關於破軍的重生,以及另外一些似乎不太妙的預兆。

是以他斂眉對九知道: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
他的這句話很輕,像是一聲嘆息,九知慢慢地挺直了脊背,面上沒有惱怒也沒有失落,平靜地說了一聲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然後轉身便走。

她知道,她知道這張臉對於朝良的影響有多麽大。

待九知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後,朝良才看向破軍,破軍正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垂下的一縷發,察覺到朝良看向她,擡起頭來對他笑道:“你瞧著我做什麽?”

朝良眼睛向下一瞥:“你似乎與從前不大一樣。”

“是嗎?”破軍勾唇,跨出一步便到了他面前,指尖壓在自己的胸口,深深地陷了進去,“因為我與從前不同了呀,我有心了。”

她眷戀地看著朝良:“從前,你最懊惱的不正是我沒有心麽?”

朝良皺了皺眉,不知該作何反應,片刻後才慢悠悠地哦了一聲,然後問道:“怎麽就重生了?”

破軍楞了下,繼而噗嗤地笑出聲:“朝良,我聽你這話的意思怎麽像是不太歡喜呢?是不是我的重生打攪了你的好事,讓你覺得累贅了?”

她嘴角的笑有些譏誚:“你是不是,喜歡上九知了?”

庭間的風突然悄寂下來,朝良的聲音沒有絲毫的猶疑,坦蕩而直接地道:“是。”

他的坦白讓破軍都怔了好一會兒,回過神來時她突然掐著腰笑出聲,似是聽到了極為好笑的事情,笑聲漸漸緩了下來,她依舊是帶著笑意:“原來如此啊。”

她帶了些無奈,又輕又柔地道:“原來,我回來是礙著你了麽?”

朝良看著眼前紅衣的破軍,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,瑯玕樹下初見時她衣衫襤褸,卻出手狠辣,招招向他命門襲來,後來才肯與他分享瑯玕果,再到後來魔族禍亂八荒,她受紫微帝君之邀,共伐魔族,只為還八荒一個安寧。

結果到現在魔族雖被擊敗退回魔界,八荒卻也不見得有多祥和,各部族間的戰火紛飛,雖比不上上古時期的戰事,卻依舊也令生靈塗炭。

若非她當年以身化劫,現在安居於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們怕依舊是通天路上的冰雕而已。

破軍的笑有些蒼涼,她垂下了眼,纖長的眼睫下那一顆淚痣盈盈欲墜:“我羽化之前,最想要見的人是你,我縱然是沒有心,但那時你對我的心意我一直都是曉得的。你對這件事一直緘默於口,不就是知道我沒有心,動不了與你一般的感情,所以不想讓我感到困擾麽?我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個念頭,竟然是若我能重生,若我有這個機緣,那麽我一定會好好回應你。”

她眼中氤氳出淚光來,扯了扯嘴角,笑得很難看:“你問我為何重生,我也不太明了,醒來時我便身在一棵梅樹下了,白梅開得很好看,我記得自從瑯玕樹被紫微挪去鎮守魔界入口後,你便一直很喜歡白梅了,你對我說,是因為白梅和瑯玕花很像,且有瑯玕花沒有的香味。我醒來後什麽都未想,第一個念頭便是來見你,我曾為天界而死,如今為你而重生,這又需要什麽緣由呢?”

“可是如你所說的,這一切都遲了啊,”她攤開手來,一向堅毅的神情有些茫然無措,捂住了心口,將那一塊衣襟都揉的發皺,她卻覺得不夠,連眉心也疊起,“比較起來的話,我便是初見時的瑯玕花,而她是白梅對麽?我現在有心了,我明白你的感情了,但你卻不需要了,這感覺還真是……”

她哈地笑了一聲,提起袖子來在臉上揩了一把:“真是糟糕透頂!”

原本淡定的心緒被她這番話攪得生起了波瀾,朝良嘆了口氣,從懷中拿出了一方帕子來,遞給了她:“別哭,我未曾講你是個累贅,也未曾想要質疑你什麽,你重生歸來我是很歡喜的。我曾經確實是傾心於你,也感念與你的那一番情誼,若是沒有你,如今在萬劫不覆中的怕應該是我。我念了你萬年,卻於一事上苦思無果,如今你回來了,能否替我解一解?”

破軍擡起頭來,看到落寞的情緒從朝良的眼中掠過,他的話語像是滯在了喉間,許久後他才說出口:“當年,你為何要讓我忘了你的模樣?”

為何要那樣狠心而絕情,抹去了自己存在過的蹤跡,讓他記得她,卻在想起她時只能茫然而無措。

破軍有些失神,她咬著下唇支吾了許久,都未能講出一句完整的話來,朝良終是嘆了一口氣:“我知道,你是有苦衷的。”

看到她默默地點了個頭,朝良抿緊了嘴角:“但這件事情,你確實是欠我一個解釋。”

“我曉得,”破軍癟了癟嘴,“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,但不是現在。”

“我等著你。”朝良掖袖看著她,她也毫不示弱地回視,僵持了許久,突然聽到咕嚕一聲,破軍訕笑著揉了揉肚子,對他道:“我重生後便趕著來尋你了,連吃食都未曾顧上,餓著呢。”

朝良無奈地搖了搖頭,備著讓人去給她準備吃食,突然又想起來自己府中的仙童都被她給打傷了,又看向她,破軍讀懂了他的意思,嘟囔道:“你的這些勞什子結界實在是麻煩,擋了我來尋你,我順手便給打破了。”

天地間也只有她能將打破結界這件事情說得這樣輕而易舉,也只有她能闖入天界而不被發現,朝良勾唇:“你重生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嗎?”

破軍搖了搖頭:“我趕著來見你呢,哪能想到旁人?”

“帝君,即芳或者是士衡都不曾知道?”

見她點了點頭,朝良心中掂量了一下,道:“嗯,我知道了,你先歇一歇。”

然而破軍並沒有如他的話,好好地歇上一歇恢覆元氣,在朝良將她安頓在一處名為鳥樹居的院落後,朝良前腳剛走,她後腳便跟著走了出去。

她似是識得這府中的路,極為順利地走到了想去的地方,擡起手來,篤篤篤叩了三聲。

裏面傳來有些憊懶的一個聲音:“誰——”

破軍推門而入,白衣的九知斜椅在榻上,屋內的香龕裏點著悠悠的白梅香,讓人仿如置身於大片的梅林當中,那一雙望向她的眼並非是純粹的黑,細探之下,竟灼燒著紅蓮業火。

她看到破軍時,神情沒有半點動搖,倚著榻的姿勢也未變,冷麗的眉目間染著倦色,對紅衣的神君道:“這張臉,你似乎用得很是滿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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